腌菜之味
■世相 ◎千人伊面
这晴朗朗的冬日,阳光温顺如炉,北风吹面不寒,若不亲手腌几个小菜,牙痒舌馋。
回了一趟娘家,老爸积极地向我展示他的瓶瓶罐罐,这些大如葫芦小如拳头的罐儿腌制了各种小菜,它们一溜儿在阳台摆开,晒着冬日的阳光,鼓着肚儿抿着嘴,孕育一个咸菜梦。
我对腌菜情有独钟。少女时期去三姨家,她家有一口大缸,探身往缸里一看,竟然腌了大半缸的鸡。对着这一大缸即成的美味,我流口水了。
饱餐一顿,表妹送我一个骨制项坠,她说喜欢腌制食品的人一定喜欢骨制饰品。这个项坠我一直保留着,它和那些腌制食品一起,有时光的味道,封存在我记忆的大缸里。
老爸送我两根雪里蕻,正好腌在一个青白瓷的小罐子里。电视剧《正阳门下小女人》,腌咸菜的石头都是蓝田籽料,咱小门小户,用一块鹅卵石压着就行了。
这个青白色的小罐子,是几年前先生从河南买来的咸菜罐,因为外形古朴,一直没舍得扔。我把雪里蕻腌进小罐,见天捧着它摩挲一阵,打开小盖儿,像鉴宝一样看看水色。冬天天短,捧几回小罐,日头就偏西了。
说起雪里蕻,有很多温馨的故事。上高中时,同学们住校,都带咸菜上学。有个叫大莉的女孩带的是雪里蕻炒牛肉。不知道她妈妈花了多少钱,用一个像热水瓶胆一样的大玻璃瓶,给她结结实实装了一瓶。
这瓶雪里蕻炒牛肉的好滋味,让大小唾液腺嘀嗒流水。就是现在想起来,口腔依然条件反射。而那一大瓶,是我和大莉共享的,隔三差五来一瓶,为期三年。
如今我和先生分居两地,他每次回家,总要给我惊喜。我早上出门,晚上回来,一盘芥菜丝摆在我面前。通红的芥菜丝显然被酱油腌过,油亮亮的光泽定是浇了滚烫的辣椒油,挑一根就着白米粥,清香解腻、咸甜适中,瞬间开胃。
芥菜丝火了。那两天家里人多,芥菜丝被疯抢一空,人人夸赞好,人人要学艺。
先生得意之余,拉着我和他上街再买芥菜疙瘩。可是奇怪哟,前天芥菜还烂了大街,今天就一疙瘩难求。无奈买了芥菜的姊妹——蔓菁,蔓菁比芥菜长得俊,扁圆端正像个青灯笼,可味道没有芥菜冲,芥菜腌出来,有股淡淡的芥末味儿,蔓菁就是脆,儿子小时候管它叫“脆丝”。
姐姐从无锡来,吃到先生腌的芥菜丝停不下筷,她不无奇怪地问:“现在的男人怎么都喜欢腌菜?上海的姑夫吃了一次北方的酸菜,回家就练习怎么腌白菜,做化学实验一样反复练,比爱迪生还认真。”
我姐夫在无锡街头,碰到一个卖芥菜疙瘩的,他一下子扑上去:“这是腌咸菜的。”卖菜的老头一把拉住他的手:“大兄弟啊大兄弟,我蹲在这里三天终于遇到一个懂行的。”
北方菜到了南方没有市场,可北方人到了南方,见了芥菜就心动。姐夫把芥菜提回家,正愁怎么下手呢,姐姐一个电话,把先生的配方传过去了。
当男人爱上腌菜,似乎掌握了某种真谛,生活有味,时光温柔了。
腌菜吃菜忙几天,先生要回去。临行前,他淘回来几个芥菜疙瘩。芥菜疙瘩拿在手里很沉,压手。那根须生长得多毛而混乱,要用小刀雕刻家一样慢慢凿出几道深沟。
先生交待芥菜丝一定要切得细,我对自己刀工比较自信,可没想到,切芥菜像在切橡胶,有一股子柔韧,不好切,要用劲。外表粗糙的芥菜内瓤雪白,柚子皮一般,一颗芥菜疙瘩切出大半盆细丝,竟然丰盈如雪。一边感叹食物的内在美,一边摇着我的手腕子,酸啊。
先生夺过刀,命令我客厅坐着去,我晃着脖子扭着腰摆着双手,窗外冬日胜春朝,如此清冬暖天,人间最好。我手脖子还没揉好,先生就开始呼唤我,到底是男人,动作快,四个芥菜疙瘩齐活了,我啊我,麻利地,楼下小卖部打酱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