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文化拥有永不消失的『汉』印
|
||
|
本报记者 张瑾
作为古九州之一，徐州历史文化博大精深，具有完整性、典型性、多元性，与国家历史同呼吸，与民族文化共命运。
历时6年编撰，由江苏省社科联实施管理的江苏省社科基金重点委托项目、江苏文脉整理研究与传播工程成果——《江苏地方文化史·徐州卷》近日由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
这本书有哪些特点，又有怎样的创新？近日，记者采访了项目首席专家、该书主编、江苏师范大学博物馆馆长赵明奇教授。
20多位专家通力合作 填补徐州文化史空白
《江苏地方文化史·徐州卷》首次对徐州文化历史的发展脉络和规律进行了全方位、多角度、深入细致的梳理研究，系统展现了徐州地域文化的鲜明特色、主要特征和历史贡献。
此项目从2016年2月正式启动后，五易其稿，从200万字初稿中精炼出40万字出版。赵明奇教授在第二届汉文化论坛召开之前拿到新书后，称这本书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江苏地方文化史·徐州卷》编撰团队集聚了20多位徐州文史专家，除首席专家赵明奇之外，还有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院长、教授沙先一，徐州工程学院文学院院长、教授薛以伟，中国矿业大学苏轼研究院常务副院长、教授管仁福，徐州生物工程职业技术学院基础学院副院长、副教授周奎生，中国矿业大学外文学院党委副书记、副教授翟石磊，徐州博物馆副馆长、研究馆员刘照建，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馆长、研究馆员武利华，著名文史学者田秉锷，以及郭海林、郭洪亮、燕宪俊、胡政、彭校、马凯臻、戚云龙、陈钊、耿建军、王立增、乔秋颖、范春义、周苇风、张政等。
在赵明奇教授的带领下，项目团队经过6年的潜心研究与周密论证，运用最新资料，兼顾学术前沿，首次系统反映了徐州历史文化全貌，为今后进一步深入研究打下了基础。
上编为通史结构，以历史脉络为主线，着重揭示徐州文化的历史轨迹、演化分期和发展规律。根据徐州历史文化的生成特点，划分为史前、先秦、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民国等7个时期，从古到今，一脉相承，全景式展现徐州文化的生成与演进。
下编为专史结构，分门别类，着重揭示了最具代表性的8个方面的徐州历史文化风貌，如“千古龙飞地、一代帝王乡”的徐州汉文化，“古今兵家必争之地”的徐州军事文化，“汴泗交流、五省通衢”的徐州运河文化，“北雄南秀、多元并蓄”的徐州方言文化、民俗文化等，多维度、深层次地展现不同文化领域的文化成就及其特色。
这样的形式在学术史上并不多见，那么，这种框架设计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呢？赵明奇解释：“这部书论述之‘文化’，不仅是徐州行政范围内的文学艺术现象，还是包括物质文明、制度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大文化范畴。上编以历史发展轨迹阐述自然人到社会人：人化—化人—再人化—再化人的社会文化发展过程；下编则分别就徐州特色文化单元格进行阐述，以树立徐州文化之标，织造徐州文化之旗。”
首次系统揭示徐州文化的基本特征和独特地位
“徐州文化区是个天、地、人三维动态的文化圈，在不同历史时期孕育出不同特色的文化体。这些铭刻着乡土标记的文化体以徐州城市群为中心和节点，其发展变化在某种程度上折射了中华文明的变迁。”赵明奇将徐州文化发展划分成七大阶段并作了详细解读：
“上古三代，在中华大地上南北居中的彭城秉承炎黄文化遗传，形成了以和谐安康为主题、以彭祖为标志的区域文化，通过吸纳仁爱和平、避战北迁的徐国文化，形成了物质与精神、生产与生活都很先进的本土文化区域。”
“春秋战国时期，以彭城为中心方圆300公里，是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发源地。老子与孔子在沛泽相会，孕育中国传统人文意识形态。三晋、三秦、河洛、齐鲁文化与荆楚、吴越文化在此交汇，催化本土的温床孕育了汉朝开国皇帝和一大批文臣武将。”
“汉初，受封于徐州的楚元王刘交尊儒尚经，彭城一时成为学术中心，为独尊儒术进行理论准备。东汉时，在楚王刘英等王公贵族的带动下，又为封建社会三教并兴思想格局的形成创造了条件。”
“元明清时期，京杭大运河沿岸形成一条纵贯南北的文化带，徐州位置南北居中，起承转合，涌现许多文人墨客，遗存许多不朽的篇章；众多的书院，则提升了徐州地区的文化水平。”
“民国时期，徐州人民以大无畏的精神献身革命，出现了一大批旧民主主义革命志士、抗日壮士和革命英雄，许多非徐州籍的革命家和革命烈士亦献身这片热土，谱写了壮丽的史诗。”
赵明奇指出：“徐州历史悠久，在其演进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具有鲜明区域特点的思想观念、价值取向、道德情操、生活方式、礼仪制度、风俗习惯、宗教信仰、文学艺术等许多层面的传统文化。这种区域文化是保留在徐州民众中间具有稳定形态的思想理念和个性气质。”
“纵向而言，灿烂的徐文化和智慧的彭祖文化开启人文之初，参与了东方人早期生活智慧的创造；异彩的西楚文化和永恒的汉文化汇集南北文化之大成，参与了中华民族文化基础的奠定；这里悠久的经术文化是思想史上的里程碑；这里恢弘的军事文化演绎了智慧和武力在改朝换代中的较量；黄河和运河不仅大幅度改变了这里的地貌和经济，也深刻地改变了这里的民情和风俗；帝王圣贤、文艺精英与革命英雄的行迹，更增加了这里的色彩，使之成为江苏大地上一片底蕴厚重的文化沃土。”
徐州文化拥有永不消失的“汉”印
徐州文化是徐州人民在各个时期创造的反映徐州区域文明程度的物质和精神成果的文化总和。赵明奇告诉记者：“徐州历史完整，千年一贯，秉地域风土之优，开汉朝文化之先，以‘有种’‘讲究’为标志的勇敢仁义之风，为本地区烙上了永不消失的‘汉’印。”
具体而言，徐州的文化特色可以概括为以下三点：
——大气雄风，敢作敢为。
徐州是汉文化的发祥地。汉朝实现了政治、思想、文化、地理等诸多方面的大一统，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均空前繁荣，天下为一，气势恢宏。受此影响，徐州文化表现出大气雄风的特点。徐州的一些建筑规模宏大。徐州人普遍身材高大，胸襟博大。徐州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恰有江湖好汉之遗风。
徐州在历史上是“兵家必争之地”，造就了徐州文化中具有不畏强暴、粗犷豪放的精神和徐州人尚武强悍、敢作敢为的气质。民间常说徐州人“有种”，正是徐州人粗犷豪放生活习惯的典型写照。当代作家王建在描述徐州人行为做派时，用“雄性的徐州”定位，确实有些道理。
——有情有义，诚实守信。
徐州地邻邹鲁，长期受孔孟之风熏陶，沾溉儒学，影响甚大。西汉初期，楚元王刘交专注经学，徐州一度成为儒学传播中心。以“仁”和“义”为思想核心的儒家文化，在徐州传统文化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徐州人不仅有情有义，而且还讲究，诚实守信。汉高祖刘邦未发迹前，靠着侠义和豪爽赢得人心，夺取天下。称帝后返回故乡，与父老子弟纵饮高唱《大风歌》。刘邦对待家乡和家乡人的态度，是徐州人有情有义的体现，其示范作用，深深影响一代又一代徐州人。
——兼容并蓄，风化多元。
早在新石器时期，新沂花厅出土的玉器及部分陶器兼具大汶口文化和良渚文化之特色，学者们称之为“文化两合”现象。在帝尧时代，彭祖建立大彭氏国，其导引吐纳术和调摄养生法后来融入到中国传统文化中，至今仍发挥着现实的功能。春秋战国以来，黄河文化和长江文化在此交融，齐鲁文化、秦文化、楚文化、吴文化等都在徐州地区留下深深的痕迹。先秦诸子中的道家、儒家、墨家等创始人都在徐州区域内从事过他们的学术活动。老子、孔子、墨子、孟子、庄子的出生地和主要学术活动地都在以今徐州市为核心、方圆300公里的区域之内。徐州对传统文化最突出的贡献，便是在这个区域里，儒、道、墨、释都曾得到哺育。正是因为各种文化的滋养，徐州文化基因中兼有北方的阳刚和南方的细腻，形成古风沛然、兼容并蓄的文化情怀。
重点阐释徐州历史文化对国家和江苏文化版图的贡献
翻开《江苏地方文化史·徐州卷》装帧精致的缎布封面，这部沉甸甸的大书中，许多新观点让人读之如饥似渴。赵明奇介绍，书中重点阐释了徐州历史文化对国家历史文化的贡献、对江苏文化版图的构建，其中有两点特别值得一提。
一是汉文化发祥地问题。江苏有众多文化单元，特色最为显著的是人们常说的“吴韵汉风”，汉风即汉文化现象和历史影响。经过汉王朝400多年的打理，汉文化作为一种以断代命名的区域社会现象，构成了该时期社会生活的基本内容之一。
徐州是先秦文化的荟萃融合之地，是汉朝开国帝王和功臣的养育之地；在西汉是儒学研究的学术高地、文学创作的繁荣之地；在东汉是佛学兴盛之地、道教祖天师张道陵的出生地，还是武圣关公、神医华佗的一个主要活动之地；而在政治、军事、经济社会发展诸多领域，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数量众多。所以，徐州汉文化博大精深，内容丰富，几乎涉及到人文领域的每一个学科，更因为汉文化永恒的影响力，其文化外延几乎触及每一个华人的灵魂。
“人是社会进步的第一要素，开创大汉文化的领导群体主要是徐州人，这几乎是毋庸置疑的史实。”赵明奇强调，“先秦以来的文明成果需要国家力量捍卫，大汉一统以后的文化进步需要国家力量推动，因此，汉文化的发祥地在徐州，该时期徐州地区的汉文化在江苏历史文化格局中的地位和对中华文明的贡献都应该是令人仰视的高峰。”
二是“千古龙飞地”问题。“许多自然辩证法解释不了的问题，在社会科学领域也许是合情合理的现象。例如，孟姜女的传说、白蛇传的传说。当百分之九十的老百姓主要靠走乡串镇的戏班子和走街串巷的曲艺人传播文化知识、道德榜样的时候，传说力量的强大不是我们今天能够想象的。”赵明奇感慨。
书中述及《史记》开篇刘邦母亲遇龙而孕和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刘邦的传说》，这部分内容在审稿时，有专家认为是封建迷信应予以删除。
对此，赵明奇坚持保留：“我认为，文化现象的客观存在就是历史的真相，尤其是重大现象不能回避。上古三代，龙仅是文化符号，而从刘邦登基，龙则开始上升为政治符号。历代帝王（包括少数民族政权首脑）皆号为‘真龙天子’，始于汉文化。汉朝孝治天下，家国一体，官员为父母，百姓为子民，皇上是龙嗣，子民当然也就是龙的传人。正如闻一多先生所说：‘龙族文化做了我国几千年的文化核心……’加上后代徐州又出了许多皇帝，古人赞誉徐州为‘千古龙飞地’不是没有道理的。”
保护是为了更好地传承，传承才是最好的保护
徐州文化是生活在徐州土地上先人的心灵表白和行为实践，是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而每一个时代的这方人都应该义不容辞地担负起这一方文化保护与传承的责任。
对于当下的大兴调查研究，赵明奇以西汉史学家司马迁为例：“文化保护与传承首先要做好调查与考证，摸清家底，建立资源库，理出文化财富账。徐州文化调查有历史表率和优良传统。早在西汉中期，司马迁就曾来到徐州地区进行考察。他到了彭城，去刘邦的故乡丰、沛访问。这是一次游历，更是一次对楚汉遗迹的实地考察，其所见所闻为后来的《史记》提供了信实的第一手资料，成为不朽的文献和精神遗产。”
文化保护与传承还必须做好规划和创新，认清形势，预判未来，绘出文化发展图。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徐州新实践的进程中，市委市政府确立了“三中心一枢纽一高地”发展目标，其中一个中心就是建设教育文化中心。
对此，赵明奇提出三点建议：“文化保护与传承首先要做好调查与考证，摸清家底，建立资源库，理出文化财富账；文化保护与传承紧接着要做好整理与研究，摸清规律，建立体系，量出文化丰厚度；文化保护与传承还必须做好规划和创新，认清形势，预判未来，绘出文化发展蓝图。”
赵明奇表示，保护传承文化是当代人光荣、艰巨而又不可推卸的历史使命，需要努力汲取徐州传统文化养分，萃取思想精华，提炼文化基因，丰富研究内涵，浓墨重彩地研究重大史实、关键人物、重要时段，体现徐州文化主流精神特色，探讨地方文化、专题文化在江苏文化、国家文化发展中的独特价值，提出新发现、阐发新见解、构建新理论。
“总之，文化的活化，保护是手段，传承是方式，发展是目的。”赵明奇说，“徐州历史文化遗产虽然历经几千年的时光磨砺，相关文化信息仍能基本保存，大致历史环节亦基本完好。在它们身上，不仅承载着徐州先祖的历史背影，还寄托着今人对先贤的历史情感，这种隐藏于血脉之下的文化基因，正是我们与过往相连的通道。文化发展与文化超越的基础是建立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只要当代徐州人坚持守正创新，徐州文化就一定能够实现优质基因的代际传承，子代文明的改进升华，成为人类共有的精神财富。”